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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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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親自駕臨,引得薛府上下一陣驚詫。薛成和夫人毛氏自然要親自迎出門,太子妃倒很客氣,指了指後一輛馬車:“張大人遭了些罪,一會兒太醫會過來,太傅放心。”

薛成趕忙讓府中家丁去扶張子適下車,又恭請太子妃進府。

太子妃畢竟是東宮女眷,平日不該見外男,他這個當老師的見便見了,張子適則是已然見過也罷。住在府中的其他門生則立刻得了吩咐,讓姑且都在自己屋子裏待著,不要隨處走動。

而後幾人進了廳中,薛成請太子妃坐了上座,自己與毛氏坐在了兩側。太子妃瞧了瞧被家丁架著的張子適:“張大人坐,我有些事想同太傅商量,大抵要耽誤些時候。”

張子適便也落了座,腿一彎,又麻又疼的感覺激上來,令他一下冷汗直冒。太子妃歉然笑笑,叫宮人去催一催太醫,接著看向太傅:“聽說張大人是太傅的得意門生,今天弄成這樣,對不住太傅了。我原想好好勸解太子,可太子半句也不肯聽,早知如此,我該直接請張大人回來,不與太子多費口舌。”

這間屋子裏,誰都清楚太子到底是怎樣的人,便也沒什麽粉飾太平的必要。

薛成悵然嘆息:“多謝殿下。太子……唉,臣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辛苦殿下費神了。”

毛氏則說:“殿下有著身孕,也要保重自己。”

“我當著這個太子妃,費些神倒不打緊。”崔氏眼眸輕輕垂下,語聲停了一停,一字一頓地又道,“只是,我想問問太傅,您覺得太子……能堪大任麽?”

饒是屋裏並無外人,薛成也不禁悚然一驚。崔氏擺了擺手,讓兩個近前侍候的宮女也退了出去,二人會意,出門前好好地闔上了門。

崔氏遂清冷一笑:“如今還是太子,都敢讓張大人在外頭跪成這樣了,絲毫不顧同門情分。若日後他承繼大統,張大人只怕遲早人頭落地,太傅您不心疼麽?”

崔氏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隱帶幾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憤恨。這憤恨自不是沖著薛成去的,卻仍令薛成窒息。

——太子妃是在慫恿他廢太子?他可真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魄力!她榮寵到底都還系在太子身上,再者,太子登基之後她便是皇後,坐到了母儀天下的位子上,日子總會比當太子妃時輕松一些。可若太子廢了,她的位子必也保不住,於她有什麽好呢?

薛成按捺著心驚肉跳,拱手道:“這個……臣自然心疼子適。可是殿下,陛下只有太子這麽一個兒子。若太子被廢,國本動搖,到時宗親們爭起來……”

“陛下只有太子這麽一個兒子,但太子之下,可還有一個皇孫呢。”

太子妃字字平緩,卻猶如驚雷一樣,炸得所有人都後脊一涼。

“元晰是陛下的長子長孫、嫡子嫡孫。我這個當母親的不敢說他資質過人,可當下看來品行可比他父親要強上許多。”崔氏輕一籲氣,“若太傅肯教導他,想來他來日能做個仁君。對天下、對我、對您、對您的學生都好,是不是?”

“這……”太子妃說得太過直截了當,薛成驚詫得不敢應話,看了看毛氏、又看了看張子適,張惶拱手。“殿下,這事……”

“太傅不答應也沒關系。此事我心意已決,除非太子立時三刻便叫陛下廢了我,否則我今日之內必會得到個結果。”崔氏頷了頷首,“您不答應,我便去敲顧府的門。顧玉山先生既已收了勤敏侯做學生,大抵也願意再教出一位儲君。”

薛成差點一口氣噎得背過氣去。太子妃竟不僅頗有魄力,還雷厲風行,真是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學生讚同太子妃殿下所言。”張子適忽地開口,薛成有點失措地看過去,他垂首道,“太子不堪至此,不廢則愧對殿下,廢卻難免引得紛爭。那有皇長孫承繼儲位,總比儲位空懸惹得宗室廝殺要強。老師您若不肯,學生也會去敲顧先生的門,請他請旨教導皇孫。”

“……子適!”薛成不禁一急,下意識地擦了把冷汗,眉頭緊鎖,“殿下容臣想一想。”

太子妃點頭,便風輕雲淡地端坐在那兒,由著他想。

薛成盡快地冷靜下來,仔細斟酌起這事可行與否。

他很快想到,在他先前提醒太子即便他是陛下唯一的兒子,陛下也可廢其位時,太子曾表露過若是皇孫繼位也無所謂的態度。

如是這樣,太子妃所言,倒也不失為是個辦法。

第二天一早,謝遲用過早膳後饒有興味地靠在葉蟬肚子上聽了半晌動靜後,無功而返無比失落:“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才三個月不到!”葉蟬笑瞪,“你去和元晉玩好嗎!他動靜大!”

她只是隨口一提,然而謝遲還真答應了:“行,我帶元晉去前頭書房玩,你好好歇著。”

他說罷就朝外走去。廂房裏,元晉正精神著呢,見到他就清亮地喊了聲“爹!”,然後就伸手要抱。

謝遲作勢一躲:“多大了還見人就要抱!自己走,跟爹去前面玩!”

“哦……”元晉乖乖地跟他往外走去,然而剛出院門,他隱約聽到點奇怪的動靜,還沒來得及擡頭就被爹一把抱了起來。

謝遲轉過身讓元晉背對著那邊,還捂住了他的眼睛,遙遙喝問:“怎麽回事!”

劉雙領幾步小跑過來,謝遲火道:“怎麽大早上的打人?夫人有著孕,再嚇著她。”

他這麽一問,正好。劉雙領就把昨天大廚房和小廚房間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果然還沒說完,就見君侯臉色白了一白。

“有這事?”謝遲蹙眉。

劉雙領躬身:“是啊。虧得只是爭著露臉,萬一是叫人買通添點東西,也能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夫人跟前,您說嚇不嚇人?”

說罷再一擡眸,就見君侯看向不遠處的目光都冷了。

劉雙領又趕緊往回找補了兩句:“這小子叫小臧,平日辦事都還機靈,沒想到突然犯了這麽大個疏漏。也是咱府裏素來太平,弄得下人都少了根弦。下奴想著這麽下去總歸有隱患,就先押出來罰了,您看……”

他是不打算把小臧打死或者貶到別出去的。不過君侯若有這個意思,他也不能攔著。

幾步開外被按在地上已經挨了二十多板子的小臧更是一顆心都繃緊了,無奈嘴被堵著,想求情也沒法求。

謝遲沈了口氣:“你看著辦吧。告訴正院管事的,他們若不能盡心盡力伺候夫人,我便換合適的人來。”

劉雙領應了聲是,就叫人把小臧拖到別的地方打去了,免得嚇壞了小公子。除此之外,他還把正院上下都叫出來觀了刑,一個個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臥房裏,葉蟬也發覺了似乎出了什麽事,因為有那麽近兩刻的工夫,在自己跟前伺候的都只有一個白釉,其他人都不見了。

她追問再三,白釉頂不住她這麽問,就小心地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說罷又道:“現下周公公和青釉姐姐給他們訓話緊弦呢,生怕再出這麽一茬。”

至於小臧挨了罰的那一環,白釉怕嚇著夫人,自是草草揭過,但葉蟬還是問了句:“那個小臧,傷得厲害嗎?”

“……還好吧。”白釉答得還算實在,“挨的板子不少,不過他們下手有數,打廢了那是不至於的,就是得養些天。”

“那就讓他好好養著。告訴小廚房,每天晚膳給他添盅湯補一補。”葉蟬道。

於是當天晚上,小臧就喝上小廚房送來的湯了,而且還是烏雞湯,大補。周志才說這和今天進給夫人補身的烏雞湯是從一個鍋裏出來的,夫人就用了一小盅,所以便宜了他,裏面全是好東西。

這湯有多鮮就別提了,估計一整只烏雞裏的滋味全給燉了出來,湯香濃郁得不像話。湯裏還有幾樣菌類,樣樣鮮嫩,陳進又額外給他煮了把粉絲進去,粉絲吸滿了鮮香的湯汁,小臧直吃得停不下來。

在此之前,他哭了大半天,覺得自己肯定不能留在正院了,日後得做雜役做到死。

“你這點出息!”周志才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嗑瓜子兒,“怎麽樣,夫人人美心善吧?你可不能再犯這糊塗了,就為偷點懶遭這麽大罪不值當,記住沒有?”

小臧抹著眼淚連連點頭,說自己以後肯定凡事都按規矩辦,再不信正院以外的人了。

周志才挺滿意,心道得讓人人都像小臧這麽想。

這回也是他大意了,其實他們都是宮裏出來的人,誰沒經歷過點明爭暗鬥?他日後一定要把正院弄成一座銅墻鐵壁,讓底下人手嚴嘴巴嚴,滴水不漏,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往裏頭插手。

幾天之後,薛成請旨教導皇長孫的事,在朝中轟然炸開。

“其實太傅請旨不算事,但陛下把它拿出來議,那就真成了個事!”謝逢謝追來和謝遲說這事的時候,謝追這樣道。

小皇孫才三歲,三歲的孩子能學的東西實在有限,找誰來教其實都差不到哪兒去。陛下將此事拿到朝上議,無非是為試探朝臣們的意思。

“也就是說,陛下已動了廢太子的心了?”謝遲有些暗驚。

謝逢探手:“多正常啊,這要是我兒子,我早動這心了好麽?這回也是太子自己作死,本來東宮官就捅了那麽大的簍子,他還在風口浪尖上拿張子適出氣——張子適是什麽人?那是太傅的得意門生!這麽一作,連太傅都不樂意替他兜著了吧?”

太子妃和太傅說了什麽,外人不太知道。是以在宮中朝中看來,就是太子的頑劣不恭惹惱了太傅,逼得太傅請旨教導小皇孫去了。

謝遲循循一喟,除卻暗自慶幸之外,對儲君之位的歸屬倒沒有太多興趣,轉而問道:“張子適怎麽樣了?”

“估計怎麽也得養個十天半個月的。”謝追嘆息,“不過也沒大事,東宮近來還日日賞東西給他,不用擔心。”

“東宮?也就是說太子在安撫他?”謝遲有點詫異,心道這和太子平日的作風可不大像。

謝追搖頭:“那倒不是,據說是太子妃,可見她也讚同廢太子立太孫。呵,太子可真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

“活該。”謝遲清冷道,謝逢一哂:“是活該,不過這麽一來,那些剛被查了的東宮官可就倒了血黴了。”

廢太子動搖國本,就算新立的儲君是他的兒子,也得一步步鋪墊才行。

如此一來,東宮官的罪肯定得往重了治,從前能流放充軍的估計保不住腦袋,從前就保不住腦袋的多半要累及家人。

一個月後,旨意便果然下來了。東宮官連斬了二十多個,夷三族者五人。另有流放的、下獄的各幾十號。

接連好些天,西市的刑場天天有人頭落地,地上的血都來不及沖,濃重的紅色黏得到處都是,將人押出洛安的囚車更是日日都可見好幾趟。

百姓們對太子畢竟所知不多,對此不過是看個熱鬧。朝廷說落了罪的是昏官,他們就跟著罵,跟著扔菜葉子臭雞蛋,好像一個個都跟人家有八輩子的仇。

他宗親官宦之間就不同了,他們與這事離得近,有些從前和東宮官也有些交集。幾戶舉家落了罪但保住了性命的東宮官就在拼命地走門道,希望能給沒為官奴的妻女尋個好去處,男孩能賣進人家府裏當小廝,也總比進宮挨那一刀強。

來勤敏侯府說項的也有,一個個都是走投無路,張口閉口便是當牛做馬都行。謝遲不想惹事,閉了府門不見人,可架不住一出府門就又要被纏。

葉蟬聽說之後便有些氣,一想到府門被人堵著就糟心得很。減蘭則唏噓道:“奴籍裏的日子不好過,他們也是沒法子。”

“我知道奴籍裏的日子不好過,可你這樣的,才叫沒法子。”葉蟬道。

減蘭是幾代之前就給沒入奴籍了,她生下來沒得選,什麽苦都是不得不吃。但求過來的這些,從前個個都不是好人。他們現在走投無路只好來求人了,辦那些混賬事的時候怎麽不想想,那些事會不會害得旁人走投無路?

世間的事,一報還一報而已。要麽來世報,要麽現世報。

減蘭便被她說服了,想了想,也沒再為那些人嘆氣。壓低了聲音又說:“您記得多給君侯緊緊弦。”

“?”葉蟬怔怔,“這話怎麽說?”

“……您想啊,都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麽臉面可要?準定有讓家裏生得漂亮的女孩來求的。要擱平常也還罷了,您這有著身孕……”減蘭言到即止,但很明顯是擔心她有著孕不便行房,謝遲會一個沒忍住收個漂亮姑娘進來。

“不至於吧……”葉蟬覺得詫異,嘴上這麽說罷,心裏又有點不安生。

她是得跟謝遲說說,今晚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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